宋燎恩闻声眉头微皱,他似有不解的望向端亲王。
两人虽是父子,眉眼间也有着许多的相仿,可性子却截然不同。
在他看来,父王素来便是个风花雪月不甚拘泥于繁事的人,纵然此事忧娘做的有些不端,却万不到让父王介怀的地步。
或许是这目光太过锐敏,纵是在白日里也刺的人脊背不展。
端亲王转过身,kan向宋燎恩一眼,微微沉声,方才又道,“擎苍早起朝起上朝也甚辛苦,先回房歇息吧。”
宋燎恩这才点点头,收回眸光顺势与端亲王拱手拜别,抬步绕过抄手画廊而去。
夏日炎炎,偶有几声蝉儿鸣音,皂靴底行过青石台阶,惊得荷塘中几只绿色小蛙弹起腿,扑通扑通地跌进了池中,碧绿的池水,霎时便涌起了圈圈涟漪。
张副将早已是侯在垂花门外,遥望着男人过来了,他忙抱拳以礼,“大将军。”
宋燎恩颔首,脚步却是未停,两人闲庭信步间行到了假山后,才又出声问道,“如何?”
张副将忙应,“末将按照您的吩咐去派人各自探入了三大营,确实有变动。”
“现三大营的兵权已被陛下从季首辅手中夺回小半。”
张副将顿了顿,抬眼左右观察了一圈儿,这才又低声说道,“钉子今早儿传回话来,恐皇帝真要对您不利,将军,接下来这事…是否要调北疆军进...”
宋燎恩道,“不忙,疆军人马庞大,先不宜被发觉。你只需将已入京的人马继续安顿好,至于钉子那,”
宋燎恩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略微一顿,才又道,“颜济那倒是有几个能说会道的,让钉子安插三大营里。”
张副将点点头,大将军吩咐下来的事儿,他只需听命就好。
假山石上的一株翠柏树,斑驳的树影落在了张副将的脸上。
宋燎恩欲要侧身时,恰巧看到了张副将那略生纹路的眼尾。他忽而想起这男人也是近了不惑之年,刀光剑影里竟是荣辱与共般追随自己十余栽。
宋燎恩薄唇动了动,负手叫住了张副将,“我曾记得你是蜀中人,”
“现在一家老小还是在蜀地?”
张副将闻声顿住了脚步,憨实的面上略微一笑,“是的,不想将军还记得。”
宋燎恩颔首,“蜀地艰难,待此番事过,便将老小也接来京城吧。”
张副将闻声一怔,唇边的薄须颤了几颤,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又粗声对宋燎恩报拳以礼,“末将去了。”
宋燎恩方摆摆手,他负手而立,透过枝叶的几缕日光照在他官袍前的雄狮补子上,玉冠挺阔的郎君抚了抚下巴,待面上的将严肃穆散了,他才又一转身,绕过假山,往合欢院而去。彡彡訁凊
此时已近正午,主仆二人一回了合欢院,红柳就忙叫人打来温水,伺候着姑娘从新挽发梳妆,又打开衣橱寻了件绡纱月裙替她换下了那件破了的襦裙。
许是许久不曾这般动过,谁知这肚子竟然咕噜噜的响起来了。无忧瞧着肃穆起张脸的红柳,噗哧一笑,“脸上还疼吗?”
红柳摇摇头,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
无忧唔了一声,“要不你叫小丫头去膳房端膳食,你先去找管事,要些药膏来擦一擦。”
红柳又一抹泪,还是没走,竟呜呜耶耶的哭起来了,“夫人对奴婢这么好…”
“奴婢,奴婢竟害了夫人。”
“让夫人得过了世子妃不说,还害夫人替奴婢打架。”
“还让夫人破了这样好的衣裙…”
“夫人本不好习字,还害夫人抄书…”
“夫人的字又丑又缺笔少画…呜呜呜,都怪奴婢”
…
无忧起先还想着安慰,可越听越是做起了囧字脸。
她忙出声打断,可看着红柳那双红红的眼睛,她却又出不了口。
无忧抬手搔了搔雪颈,话风一转“红柳你再哭下去你家夫人都要饿死啦。”
红柳正哭的起劲儿,偏听到一个死字,她忙收住了声,抽噎着呸呸两口,“夫人这样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无忧点点头,“嗯嗯,长命百岁。”
“可是红柳我好饿,肚子都叫半晌啦。”
红柳小脸一红,忙应了声,小跑着去了膳房。
当宋燎恩踏进合欢院时,一眼就瞧见刚还在碧彤院逞凶行恶的姑娘家,此时正大快朵颐的用着午膳。
圆桌上摆了些平日里她素爱吃的膳食,红柳站在一旁,正拿着牙箸一会儿夹一块儿松鼠桂鱼,一会儿又夹一块桂花素藕,“夫人辰时动了力气,快多吃点,多吃点。”
无忧竟还嘴巴鼓鼓,连连点着头,小嘴儿一动,又咽下去块鱼肉。
宋燎恩见状忍俊不禁,他立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而房中的人竟是毫无察觉。
他一手负在腰后,而一手又作成拳状放在唇便假咳了一声,待见人抬头瞧过来后,他才又若无其事的迈进了屋子,坐在了她身侧。
一旁侍候的婢女忙又福身送上新的牙箸玉碗。
无忧掀了掀眼皮,却是未说话,只接过红柳递上的奶饮子小口小口喝着。
一碗奶饮子去了小半儿,她方才又抬手顺了顺心口。
“倒是许久未曾见你这般好的胃口了,”宋燎恩薄唇弯弯,夹了块儿炙肉放进了无忧面前的玉蝶里。
却见她秀眉微皱,扭过头干呕了声,又垂着小脸儿将玉蝶推到了男人面前,柔声道,“太腻了,吃不下的。”
宋燎恩仅嗯了声,便顺手夹进了自己嘴巴里,又夹了快软甜的桂花藕喂给了她。
四周的婢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有那张麽麽,瞪着双眼,大气儿似是也不能出了。
今儿这事儿,凭公道讲,世子妃和苏姨娘都有错。可一个正经主子,一个半个主子,光凭身份,在这深宅大院里有理她也亏上几分。
她原以为世子纵然再是宠爱苏姨娘也会责上几句,不成想他却连苏姨娘碟子里的菜都吃了。
张麽麽觉着自己的眼睛应该是花了,她抬手又用力揉了几下,便又瞧见那自小便黔贵的世子爷居然拿起剩下的半盏乳饮子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这…真真儿是…瞎了她的眼。
“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待无忧用饱了午膳,轻擦了唇角这才开口问他。
“嗯?”宋燎恩闻声也落下了牙箸,他一挑眉,望着姑娘灼若芙蕖的小脸儿似笑非笑道,“那暖暖便说说有何罪?”
姑娘家杏眸含水,蝶羽班的长睫颤了又颤,樱唇轻蠕了几下,方才又说道,“我觉得我没有做错,同样是人,纵然身份不同,便也不是那般随意作践的。”
宋燎恩似是万般认同的点点头,却未曾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