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忙,便忙到了天已大暗。
因着军务在身,颜济同陈庆也不便多做停留,以至于还未来的及用晚膳,就迎着寒风,匆匆打马而去。
别过二人,诺大的书房便只余下宋燎恩自己。
影影绰绰的月光自雕花棱窗映射进房室,将满室的书卷渡上一抹韶华。
宋燎恩坐在圈椅上,单手做拳状,缓缓撑着头额。烛光氤氲,将他半合着的长睫,拉的浓密而纤长。
睫影纤纤,落在如潭般幽暗的眸子中,破开了一汪宁静。
“几时了?”
小斯闻声急忙推开门扇,“回将军,大抵酉时三刻了。”
“夫人那差人来过一通,说是晚膳已备好了。让将军莫要忘了去合欢院用膳。”小厮将双手背在身侧,如实的顺道。
“下去吧。”宋燎恩挥挥手,那小厮便轻声退了出去。
这几日原本是忙的,军中排除异己之事张罗的紧锣密鼓,他又让徐伯派出了几对人马,去悄悄探查京中谢家长子之事。这一来二去,吃住均是在书房,便也没了功夫去合欢院。
原以为不打紧,不成想,那娇娥居然遣人来说想他的紧。
宋燎恩展展唇角,想他的紧,这本该是耳鬓厮磨讲的话,娇娥却派人大大方方的传来。虽说于闺阁女子而言,这话未免过于赤/裸直白些,可偏偏听到他耳中却熨帖极了。
那把娇柔俏皮的嗓子再生生喊上这么一句,“夫君,我想你了。”
光是想想,心下便升起一股子的燥热。
宋燎恩伸指勾开案几下的抽屉,又从里面拿出个丝绒盒子来,这才袍角一撩,披星戴月的向合欢院走去。
合欢院
红柳同几个小丫鬟一齐跨着漆盒走进了屋内,几人刚欲将饭食摆到圆桌上,却听到无忧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红柳,地下冷,还是摆到炕桌上来吃吧。”慵懒中又带着股子骄气,宛若冬日里贪暖撒娇的猫儿。
“好,”红柳笑摇着头,招呼起丫鬟们将膳食又在炕桌上从新摆好。
红烧鹿筋,清汁火方,仙人脔汤,水芝金钩,再配上几个来服胡饼,同那被熬制的软糯香甜的莲子碧粳粥,这刚一出漆盒,满屋子便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无忧嗅到了饭香,一骨碌爬起了身,撑起两支小臂瞧了瞧桌上的菜色,眉眼弯弯道,“不错,味美又滋补,这几道菜最适宜夫君吃。”
“夫人待将军真好。”
“那可不,夫人不光人好,心思更是巧。就这火炕温温热热的,奴婢瞧着也是欢喜。”小丫鬟说着又抬手摸了一把火炕。
这几日陪夫人玩叶子牌,几人在炕上一坐便是半日,主仆几人耍做一团,又暖又有小零嘴儿可吃,当真是来了北疆后鲜有的舒坦日子。
无忧咧嘴一笑,“晚间我同夫君讲讲,赶明儿寻几个工匠来,给你们的屋子也搭上几个,北疆冰寒,女儿家是最受不得寒气的。”
丫鬟们一听,皆是面露喜气,叽叽喳喳着又是感谢,又是夸赞的,好一通热闹。
小女儿们均是差不多的年岁,这一朝有了如此多的玩伴儿,无忧更是乐的其中,同丫鬟们又说笑玩闹起来。
清脆的笑声如四月轻鸣的黄鹂鸟儿,婉转,娇柔,又带着股子俏皮的娇气,恰巧落进了宋燎恩的耳中。
宋燎恩身着月白锦袍,缓步踱进房室,面对着笑的花枝乱颤的娇娥,抬声问道,“忧娘不是说想为夫想的夜不能寐,怎的这会却笑得这般开心?”
笑声戛然而止,无忧眨眼瞧瞧如沐春风的宋燎恩,一口气憋在了喉头,讲也不是咽也不是。
她暗暗转过小脑瓜瞧向红柳,杏眼中满是疑惑,她何时讲过夜不能寐的话来了?
只见红柳急忙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按照夫人说讲的如实传达了。
二人暗搓搓的小动作被宋燎恩瞧在眼中,惹得他只能紧抿住薄唇,才能不让那渐展的笑声溢出唇角。
“成了,这里不需要伺候了,你们出去吧。”宋燎恩大手一挥,丫鬟们这方喘过气来,忙踮起脚麻利着出了屋子,临了还不望将门板轻轻合上。
烛光闪动,屋室内只余下烛心炸开的声响。
无忧率先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招乎起宋燎恩上炕,“夫君忙了一日了,快来,忧娘伺候夫君用晚膳。”嘴上说着伺候,可身形却不见挪动半分,只是伸出两只小手来,一招一招的。
宋燎恩撇了一眼脚下,又瞧瞧无忧,却见她依旧是窝在原处,唯两只杏眸弯成汪月牙,笑吟吟望着自己,丝毫不见下炕的意思。
他忽而想起初次送无忧回小院儿的场景儿,同是在土炕上用膳,可娇娥伺候的却是无比贴心细致,一双青葱似的小手替他脱下皂靴,虽说手法极尽生疏,动作却甚为轻柔,极见其用心。
可今日,却不同了。
那小小一团身影大剌剌倚靠在桌前,丝毫全无作为姬妾的意识。
“夫君,快些呀,汤怕是要凉了。”
轻柔的声音再次入耳,宋燎恩这才再度垂眸,抬腿将皂靴一脚踢开,翻身上了炕。
待他刚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坐稳,无忧便黏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