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再睁开眼时天已是大亮,纷扬了两日的落雪也终见停歇,暖阳稍露出一点子光来,只是雪化之日寒意更甚。
天寒便也有天寒的吃食,寒冬时节,北疆素来有食羊汤的习惯。羊肉伴上大骨,满满的熬上一大锅,三两个时辰后,但见汤汁浓白,入口喷香,再配上刚出锅的馕饼,呼噜噜吃上一大碗,只觉着身体通透,满额淌汗,连寒气也近不了周身半分。
今日膳食,食的便就是这羊汤配馕。
小丫鬟低垂着头,手脚麻利着将羊汤端到了桌上。
盘大的阔口海碗,满满的盛上羊汤,浓白的汤汁上又漂浮着几缕小葱花,浓白翠绿,色香味具是全矣。
许是好久未曾吃这汤,一时见到怪是想的很。无忧接过丫鬟递过的银勺,顾不得烫便匆匆舀上了一口,鲜嫩的一入喉咙,好吃的令她眯起了眉眼。
待她要吃第二口的时候,这才堪堪察觉出不妥。
她扬起小脸儿瞧看了宋燎恩一眼,眸色转了转,歪过头对小丫头吩咐道,“去灶上寻陈妈妈,让她打壶酥油茶,再送些清淡雅致些的吃食来。”
小丫头领了令,忙起身退了出去。
因着宋燎恩不喜太多人贴身伺候,小丫鬟一走,空大的书房,一时间便仅是余下了他们二人。
“不和胃口?”宋燎恩端起茶盏,淡淡饮了些清水,晨起后刚吃过汤药,现下嘴巴里苦涩的很。
无忧摇摇头,“这羊汤做的很是好吃,只是羊肉乃发物,夫君暂且还是不要食用的好。”
宋燎恩剑眉轻轻扬,眸子中罕有的带着些暖意,瞧看着面前的娇娥,薄唇轻启,“那就听忧娘的,为夫不吃这汤。”
声音虽是低沉,可偏偏带着股子轻佻味儿。无忧落下眼帘,暗中扯了扯嘴角,她觉着这疯狗的颠病像是越发的重了,军营中瞧着稳住的很,可私下却愈加不着调。
她撇了宋燎恩几眼,晃晃手中的银勺,便垂下头来大口喝着羊汤。
呼噜呼噜吃的甚是香甜,再咬上口焦香酥脆的馕饼,无忧砸砸嘴巴,发出声舒畅的喂叹,“香!真是香!”
这腥膻的羊肉落到了娇娥口中,竟像是在食龙肝凤髓。
落在宋燎恩的眼中,也不禁让他起了兴趣。他滚动着喉结,凑到无忧眼前,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小白牙来,“好吃么?”
“当然好吃,香的很。”说着,又咬了口馕饼,咯吱咯吱嚼着。
无忧眸色狡黠的舀出一勺羊汤,送到宋燎恩的唇边,柔声道:“夫君,你也来尝尝。”
宋燎恩眼角轻扬,掩不住眸低的得意之色,傻乎乎的小傻子,倒是善解人意的紧。
他张开口,刚欲含住银勺,可娇娥手腕一转,又将羊汤送入了自己口中,吧唧吧唧两口咽了下去,还不忘眉眼弯弯的说道,“忧娘忘记了,夫君不宜食这些发物,夫君还是食的清谈些好。”
清丽的面容宛若春日的骄阳,笑得极其明艳。
宋燎恩抿抿薄唇,抬手在娇娥的青丝上抚了抚,哑着嗓子道,“那为夫便听忧娘的。冬日食羊肉益于进补,忧娘多食些才是。”话落,又在无忧脖颈后抚了抚,这才锦袍一撩,从新回到圈椅上,拿起茶盏慢慢吃着。
无忧咽咽喉咙,只觉着脖颈上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眼前的羊汤也瞬时没了滋味。
她悄悄歪给头,压下眸子暗觑着宋燎恩,只见他依旧是一张亘古不变的冰川脸,看不出喜恶来。
无忧将身子往圈椅上团了团,觉着今日像是摸了疯狗的屁/股来。虽说他许久未曾发癫了,可保不齐哪日疯病又上了头,若真像昨夜梦里的那般,那还真是自作孽啊。
她垂下眸子,想上前讲几句暖心话儿哄哄这疯狗,可这样做却未免太失了她的骨气。心中满是纠结,只能暗暗祈祷送膳的小丫鬟快些回来,好破了这尴尬的处境。
一口,两口,直至将手中的馕饼食了多半,这小丫鬟才匆匆打帘进来。
“夫人,陈妈妈让您莫要见怪,她又从新熬了鸡肉粳米粥,让奴婢给您端来。”
无忧摆摆手,随口说道,“无事,鸡肉壮/阳气,冬日里食些倒是好的,快给将军盛上一碗。”
小丫鬟得了令儿,急忙拿过勺子盛了满满一碗鸡肉粥端到宋燎恩桌前,“将军,请用粥。”
肉粥在鼻端散出阵阵香味,可闻到鼻端却没有丝毫食欲。宋燎恩眼神幽暗,打磨着无忧的那句鸡肉壮/阳气,不住暗暗蹙起眉头来。他忽然想到这已是纳了无忧的第三个月头,一直忙于营中之事,鲜少能回府过夜,难不成…
宋燎恩望向无忧唇角微翘,抬手接过肉粥便吃起来,清粥配上小菜也倒是顺口的。
待将粥食,无忧又倒出杯酥油茶递上前,“夫君尝尝看这酥油茶。”
宋燎恩接过茶碗一饮而尽,乳味香醇,茶香四溢,恰巧解开了口中的苦涩,“这酥油茶倒是头一次吃,味道不错。”
“这茶不仅好吃,还强身健体哩。昨个儿夫人领着奴婢们打了三四个时辰的牛乳才得出这一盆子酥油,夫人当真是手巧的很。”
小丫头忙不迭的搭上一句话儿,她望着茶壶舔了舔唇,昨日喝的乳茶似乎还绕在唇边,甜津津的,又暖又好吃。
宋燎恩撇过小丫鬟,他原是不喜别人胡乱插话儿的,可今日这丫鬟的话儿却莫名的并不惹人嫌。
他将手中的茶碗放回到桌旁,“忧娘手巧,做的这些子甜食更胜京中膳房一筹。”
得了夸赞心下当然是高兴,虽未曾去过京城,可这京城卧虎藏龙的,若这些子甜食当真如此好,除了酒肆之外,那倒也是一条出路。
无忧转转眼珠,心下有了盘算,刚刚的不悦早就丢到了一旁,面上更是殷勤起来。
她将圈椅拉到了宋燎恩身侧,替他满上了茶碗,又弯起眉眼问道,“当真?”
小脸满是希冀,一股子的娇憨。
“当真。”宋燎恩抬手抚过无忧的面颊,“今夜便不睡书房了,用过早膳食便回你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