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封后大典浩浩荡荡持续了一整日。因着是娶的当朝首辅之女,声势也就格外隆重几分。
夜幕四合,天色蒋蒋暗沉时,宫里便点起了宫灯。灯光骤然,将整个皇宫照的恍如白昼。
封后大典结束后,皇帝发令大赦天下,宫内文武百官更是大摆宴席。整个夜里,皇宫禁地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季首辅被百官围在中央推杯换盏的恭维着,身为一品武将的宋燎恩自是也要上前。
他手端玉盏,遥遥对着季首辅举了举杯,满面笑意,“恭喜首辅大人,”
“不,应该是季国丈。”
这话说的面上虽是恭敬,可圣上娶季首辅之女所谓何意,谁也不知?
若非没有个太后在其中周旋,今日这婚事,定当不能善了。偏他季长青是辅佐朝政的权臣,却也是太后的裙下之臣。
今日这事,便只能善了。
季长青受了一夜的恭维,他眸色沉沉,可面上依旧是儒雅,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他举起杯盏浅琢了口,算是应下。
两人面上皆是挂着笑,眼底更是带着沉沉杀意。待等转过身时,二人脸上的笑自是冷了下来。
宋燎恩快步回到桌前坐下,他端起茶盏假意品着。灯晕下,一个宦官装扮的冲他点点头,他半片身影隐在阴暗里,让人看不清晰。
宋燎恩面色这才稍缓了些,他暗下摆了个手势。那宦官见了,又点点头,转身便消失在人群中。
此时宫宴已是到了鼎沸,大片烟火呼啸着直冲云霄。宫中人,上至百官下到奴才,无不丢了酒盏,探头拍手,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奢侈美景。
而宫墙外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当烟火炸裂声在高空响起时,张副将早已是换上一身玄衣,他紧握住腰间重剑,行色匆匆,直奔合欢院而来。等进了院门,一眼便瞧见了早已等在廊下的主仆二人。
张副将匆匆行礼,“夫人,将军命末将前来护送夫人。”
此番早已是男人吩咐下的,无忧并没感到多少惊异,她点点头。张副将忙上前接过红柳手中的包袱,他在前领着主仆二人往院外行去。
晨日里还热闹的端亲王府此时早已是一片混乱,奴仆们各自收拾规整的东西,相拥着各家主子上了马车。
红柳见状忙将披风拉了拉,遮挡住自家主子的身影。她们二人跟在张副将身后走着,等走过了垂花门时,不巧碰见了曾有过几次交集的云姨娘。
许是乱了心神又无处可去,云新娘正大呼小叫着不出王府,要等着王爷回来。
她身旁的老麽麽劝了劝了,云姨娘依旧一副命死不走的样子。
无忧稍停了步,她知道宋燎恩所做之事,无论成功与否,端亲王府接下来面临的可能就是一场灭顶的屠戮。
“云姨娘。”她掀开披风,漏出了半张粉面,“要是不想给王爷添麻烦,你就快些走。”
能救人一命便是善事,可冥顽不灵,便是谁也救不了。
王府人多眼杂,话不能说的太过明白。无忧抚了抚隆起的小腹,眼神坚定,复又抬步,匆匆同张副将向外行去。
端亲王府朱门打开,一辆俩奢华马车不短驶出,分不清里面坐的到底是主还是仆,好在借着普天同乐的掩饰,这面的动静还全部得惊人。
张副将并未从正门而出,相反,他将主仆二人带到了后罩房小侧门外。
门外停着的马车也不过是最简洁的样式,要搁平日里,花上二十个铜板就能租上一辆。
红柳接过包袱,她望着这寒酸的样式,眉头不禁皱了皱。
她轻扶着无忧上了车,等主仆二人坐定后,张副将也翻身上了车辕。他将斗笠带好,仔细隐去了面容,继而一扬马鞭,马车便向朱雀长街行去。
马车很小,自然也放不得其他奢华的摆件。好在已将两侧长椅去了,又仔细铺了几层厚实被褥,人坐在上面倒是也不觉得颠簸。
红柳见状舒展开眉头,她将姑娘仔细安顿好,又取了一旁的毯子盖在她身上,“夫人饿不饿?奴婢带了您最喜爱的点心。”边说,边从角落里寻来了茶壶,倒上盏温茶送到姑娘手边,
“夫人多少用些?”
无忧点点头,她接过茶盏先是润了润喉咙,又拿起荷花酥小口小口用着。
见主子胃口尚好,红柳这才又放下心来。
马车里点着油灯,小小一盏,豆大点的光晕,视野堪堪才能看清。红柳就着那点子光,指尖飞动,忙把剩下的点心从新包起来。
她怀抱着包裹往无忧身侧蹭了蹭,等感受到她温润的体温时,方才微舒了口气。
今儿个王府的混乱场景儿,真是把她吓到了,直到现在,她的两条腿儿还打着颤儿呢。
“夫人,”红柳小声问着,“您说庄子离的远吗?”
“今儿个主子们都进宫了,也不知道将军那里如何了?”她忙又摇了摇头,“这街上乱哄哄的,也不知能不能出了城,”
“奴婢怕...”
忽而天际中传来一记烟火炸裂声,红柳一个哆嗦,忽然就红了眼眶,她一把抓起无忧的手,闷着鼻子道,“不管怎样,奴婢都要跟在夫人身边,护着夫人与小主子。”
车帘被挑来一条缝隙,只见张副将探过半张身子,他将车内的两个人影挡住,压低着嗓子闷声说道,“夫人,咱们要出城了。”
“外面人多眼杂,恐生有变,还是先将灯熄了吧。”
无忧点点头,当车帘关上后,整个车厢便陷入了一片的沉寂。
车外人声鼎沸,一片乱糟糟的,而车内,却是能听到两人紧张的心跳声。
主仆二人想对无话,无忧攥了攥掌心的薄汗,抬臂将抖成一团的红柳拥进了怀里。她紧密唇瓣,望着那虽着马车而一动一动的车帘,心中也在默默祈祷着。
这一切,一定要顺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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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是将近子时才散的,彼时夜已深,就连天上的烟火也渐渐熄了,只留下满城硫磺烧过的酸涩味。
百官命妇们具是规矩的出了皇城,在长街外坐上自家的车马,摇摇晃晃的过了宫门,向自家府宅行去。许是宴上吃多了酒,马车摇摇晃晃的,车前一盏马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拉长着车影,四下寂静极了,人更是困倦的厉害。
昏昏欲睡之际,竟是无人察觉出这掩盖在沉寂下的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