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的都城临近东面有一条护城河,这处原只是一个水渠,因着当今天子喜好江南风光,便命人耗时几年,人工开凿成了一处江南水乡。
河面足有几丈宽,河水澄澈,夏时往往会绽放着大片的莲花,有那富贵人家的小姐郎君,便喜好在小巷口租个乌篷船,乘船赏莲,自是一番雅事。
沿河两岸皆是些京城里甚好的酒楼茶肆,曲水流殇,临楼听雨,自是吸引了大批的达官贵人。
马车在其中一处最是显赫的酒楼前停下,宋燎恩轻抚着无忧的小臂将她扶下车。
大底应是这处的常客,一身绸衣的胖掌柜见着这宋府的马车便忙堆着笑迎了出来。
掌柜在前躬身引着路,几人上了二楼的雅间。
一推开门,那阵阵荷香。便从半开的支摘窗外透露进来,水光潺潺,圆桌上早是摆好了各色菜式,美景佳肴在前,自是一扫了刚才那一丁点儿不快。
宋良恩向前几步将圈椅轻拉了出来,又转身扶着无忧坐下。
今日这酒楼是他一早便命人定下的,所点的菜式也均是些酸甜口味,姑娘家欢喜的菜品点心。
宋燎恩落座在姑娘身侧,他抬起牙箸亲自为她布菜。
许是身子越发重了,无忧的胃口近些日子也越来越好。男人夹过的菜又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她不知不觉便多用了些。
宋燎恩却是未曾动过,他胃口清单给我,本不喜欢这酸甜之物,只端起茶轻酌着。
男人嘴角含笑望着她进的香甜。
这雅间虽是在二层,到底是近水的缘故,在支摘窗开着时,便也能听到河面上的潺潺流水声。
宋燎恩是面向支摘窗而坐,他耳力极聪,远远便似是听到了故人的声音。便也就借着放下茶盏的间隙,目光轻飘过支摘窗。
乌篷桥小船轻划过水面,男人居高临下,只一垂眸,便瞧见了乘船同游的谢子实与李纹瑶。
谢子实今日一身竹纹长衫,玉冠束发,极是俊朗儒雅。
此时他正与李文瑶对坐在乌篷船中,两人之间一柄炭火泥炉,烹茶赏荷。
状似一对儿佳偶天成。
乌篷船只一闪而过,窗外便只余下了微波粼粼的水面,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宋燎恩剑眉轻展,薄唇旁也不住带上一丝玩味的笑。
当初他不过是顺便提点一下谢子实,不曾想到是如此迅速,这才几日就真让那女人动了心思。
到不知是这谢子实手段高明,还是那李纹瑶太过痴傻。
啧啧,宋燎恩暗摇摇头,他眸底含笑,又抬箸为无忧夹了块儿淋了桂花糖的豌豆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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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郎,”乌篷船内,李文瑶眸色顾盼流转。
她面上娇羞,仅纤指捧过茶盏,美人似涎玉沫珠,一颦一笑甚美,“来尝尝我烹茶的手艺。”
谢子实收了折扇,他面上含笑,抬手接过茶盏,眸光却是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看到了她新染的蔻丹。
茶水顺着喉头涌过,是上好的陈年普洱,似是还放了些陈皮,滋味甚是浓郁。
茶虽好茶,只他喝不惯,他还是喜欢清雅些的碧螺春。
见谢子实将茶盏放下,李文瑶忙道,“如何?”她眸光闪闪,不肯错过男人面上的丝毫情绪。
她记得那人曾最是爱同她赏荷品茗,他说她烹的双陈普洱,乃是世上一绝。
谢子实微一颔首,眼眸中依旧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滋味甚好。”
李文瑶点点头,她樱唇颤颤,别开眼,去瞧着那被船桨推开的片片荷叶。
荷叶在水中泛起涟漪,她尘封在午夜梦回的往事,也一幕幕不禁浮上心头。
那是十年前,她不过刚刚及笄,便从宫宴上遇见了新科探花郎谢致远。
她明艳动人,风华正貌,却依旧被那才高八斗的温雅男子吸引。
虽是知他有妻有子,只那糟糠妻不过江南一富商之女,自古商假之流皆是下品,怎可敌她首辅嫡孙女的尊贵?
她生来便骄纵,少女春心萌动,又是一眼万年之人,万不容匆匆错过。
如此一来,几番相见,二人便有了首尾。
春时赏花,冬时赏月,烹茶煮酒,对月吟诗,做尽了这世间风流之事。
直至她发觉自己有了身子,不过刚及笄的少女,她就算是胆子再大,破了男女大防的底线,可就这突如其来的事儿,倒真乱了她的心。
她哭着找到男人说了此事,又请时位宫妃的姑母去劝祖父,让祖父允许待谢致远休妻后,她嫁予他。
本以为万事进展顺利,男人已是休妻,姑母也已经应下规劝祖父,偏在她最是高兴之季,男人因贪墨军饷进了昭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