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转,便过去了十多天。
过了立春,北疆的天气也一日赛一日的暖和起来。头年的冬日来的甚早,今年这才刚刚入了春,节气倒是温和起来。
略显和煦的春风携着雪融后的水汽,丝丝润润的,为僵寒了许久的万物带来了点点生机。院子中,秋千树下的草甸也一改枯色,草根处更是泛起了点点靑翠。
春日和煦,暖融融的日光透在琉璃瓦上,五彩斑斓成一片,惹得长廊上的小姑娘不住微眯起了双眸,星星点点的光抚给她修长白皙的颈,她踮起脚,伸出柔荑去抓那光斑,光斑在她掌心破碎成一汪明黄色的星辰。
红柳蹲身正挖着梅树,刚一回头,正瞧着小姑娘俏皮的样子,嘴角也不住露出丝笑意。
自从那事儿起,夫人接连沉寂了几日。这些日子里,她不曾过问将军的事宜,也不去管那东西两院,只偶尔的去裘暖阁中同谢官人吃上一盏茶,再或是去甜食铺子查查账簿,其余的时间便只是呆在主院中,连这花苑也是极少踏步的。
要不是今儿个小丫鬟偶然提起苑中梅花落了干净,年前酿的梅花酒想是已成了,怕是夫人也不曾想起踏步这花苑。
想到此处,红柳不禁凛了凛唇角。这梅花酒是将军同夫人一齐酿制的,可今上正逢青黄不接的时日,疆外近日更是屡屡出现过几次突厥人砸抢村寨的事儿。
在这北疆,严冬并不可怕,怕的便是这冬长春更长。去岁的粮食熬不过这长春,时日一久,除了要计算着口粮过日子,更是要防着突厥人。
百姓没了粮,可以将米饭兑成稀粥,熬一熬,便也将就过去了。可突厥人没了粮,便是会□□杀,受苦的尽是边疆的百姓。
为的防御此事,大将军军务缠身,已许久不曾回过府中了,虽是偶尔也会差人送些新奇的吃食玩意儿来,可她瞧着,夫人好似不如以往般那般高兴。只是软糯着嗓子,命人将那些东西收起来,存不住的吃食,便拿来赏了人。
“夫人,奴婢瞧着苑中那丛迎春开的不错,不如一会儿奴婢去折两枝带回去,插在花瓶中瞧着也是个新鲜。”她起身将酒坛丛树下搬了出来,抬手拍着坛封处细碎的泥土,笑着对无忧说到。
无忧回过头,阳光正好映在她的面颊上。佳人虽未施粉黛,可桃腮盛雪,眉眼如画,一双清澈眸子更似含了汪春水,日光将她蝶羽似的眼婕拉长了几分,佳人虽未言语,一颦一笑,却比春花更加烂漫多情。
红柳一时看呆了,她觉着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过夫人般,她知夫人好看,却从未有过如此好看。仿佛就似雪山上的狐精,没了天地间世俗的束缚,好看的肆意妄为,却又让人莫名的怕着失去。
“好,”无忧点点头,她垂眸看着红柳手中的酒坛,又笑了笑,“你在这等着,还是我去折花吧。”
红柳当然是不肯,可这酒丢也不是,又推脱了几番,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同意让她陪着一起去到花苑。
北地疆域辽阔,将军府的园林风格又自然以北地为主,整体颇为壮阔,自是园中有湖,苑中有山。
主仆二人穿过抄手游廊,又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花苑。
初春时节,苑中打扫的粗使婆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也不算多。远远瞧着主仆二人过来了,婆子们急忙将手中的扫把仍开,曲身行礼,连声喊着“夫人好。”
无忧点头,示意着婆子们起身,遂又台步向旁侧的假山走去,那从最娇艳的迎春花就开在假山石的后面。
婆子们听着主仆的脚步声远了,急忙起身抓起扫把。
一微胖婆子战兢兢的朝着假山的方向瞧,确定没有看见人影,才敢将手中的扫把一立,抻着脖子神神秘秘的对身旁几个婆子说道,“哎,这些日子你们听到了没?”
“听到啥?”
“东西两院的动静呀!我有个侄女儿,前几日刚被分到东西两院去伺候了。”婆子得以洋洋,手叉着两腰啧啧叹道,“要说这京城来的美人儿就是不一样,不光人长的俊,那腰更是细的跟柳稍儿似的,唱起曲儿来,真真能勾走人的半条命。”
“这我倒也是听到了,前几日我去送衣裳,便瞧着美人儿们坐在亭里,又是弹琴又是对弈的,那气派,啧啧,婆子我估摸着郡守家的千金都敌不过。”
胖婆子一朝被旁人抢了话儿,似是嫌不够,急忙跳着脚又伸出根胖手指,在众人眼前晃动了一圈,扯着嗓子说,“那算啥。听我家侄女说,那群美人儿出手更是阔绰,才一见面一人便赏了十两银子。”
“真的?!”
“哪还有假,我还寻思着找我家男人去求求管事,将我家姑娘也调东西院去伺候。”
......
婆子们的声音是一声高过一声,鸡毛蒜皮的事儿,说道兴头上更是哈哈的大笑上几句。花苑本就空旷,虽是站在假山后,可那一句句刺耳的声响,便如针凿般扎着人的耳膜。
红柳气的嘴唇发抖,夫人平日里待下人不薄,却不成想旁人的几两银子便将这婆子收复的顺贴。
她将酒坛放下,撸起袖子作势便要去教训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子,“夫人,你莫要听她们乱嚼舌根,奴婢这就将她们禀了管事,逐出府去。”
她说这话时,无忧正点着脚尖抬手费力的够着那丛迎春花。
迎春花大概是有些年份了,长得有树高,最高的几株枝杈上,几朵小黄花开的正是娇艳。
无忧点着脚尖,废了好大的气力,才将那几枝小花折了下来。
应该是许久未曾动过了,摘支花也能将她累的有些气喘。
她转过身望着红柳,一双眼湿漉漉的。顺手将摘好的花递到红柳怀中,糯着嗓子说道,“她们讲的又不是假话,你气又抵什么用呢?”
这几日她翻来覆去将事情想了许多,便总觉着自己同宋燎恩的相识哪里有些不对头。她知晓轻重,怎会将那买炭的丫头失手打死?万般巧合,军务缠身的大将军又怎么偏偏要救下自己这一个孤女。而且自打自己入了这将军府,大哥的在军中的职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一跃成了疆军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知晓大哥是有本事的人,可这一切凑到一起又太过匪夷所思。彡彡訁凊
无忧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便也就不去费脑子想了。她同师傅苏念一样,历来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从前不曾知晓,可如今事已至此,她是不打算再留在府中同那些女子共伺候一个男人的。宋燎恩救过她一命,她也入府为妾多时,两厢来算,倒是也不亏欠彼此。
只是她手上的银钱却是不算宽裕,他送她的银钱首饰,她不打算带走。甜食铺子开张不久,进项不多,三三两两的算下来,手中也不过百两银子。
这酒肆是不能开下去了,北疆恐是也不能待了,只这余下的路怕是有些艰难,需要好好计议。
“况且我又是无需去气的,走吧。”无忧拍了拍红柳的肩膀,弯腰拾起酒坛,转身绕过另一条路,离开了花苑。
红柳不想自家夫人受这无端的非议,可夫人已是发话,她自然是不能再反驳什么。只好木起了小脸,远远瞧着几个婆子的身影唾几声,再转身追了上去。
主仆二人刚刚远走,假山顶上却响起了一声极为娇魅的声音,“呵呵,还以为这位贵妾是个什么天仙人物,我瞧着这姿色,竟是连我屋里伺候的丫鬟都不如?”
花织手持丝帕,半是含羞半是娇魅的轻掩住樱唇,一身薄锦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举手投足间,尽是诱人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