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薄雾,为雪后的边陲小城整个渡上一层灿色。虽已过了朝食,但是大抵上是因着天儿寒的缘故,街上的行人也并不算多。
青石沾沾,远远瞧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晨风卷起了一侧的车帘,露出了无忧那张未施粉黛却精致可人的面庞。
可美人秀眉微蹙,让人忘之心优。
晨间的风虽是萧瑟,拂到面上凉的透骨,可小姑娘似是并未察觉般,她歪在车厢一侧,透过小小的车窗望着愈渐熟悉的街道,美眸中是宛若湖水般的沉静。
这一路,她想了很多。
从那男人兀自出现到她的身边,再到今晨这般处境,这一切就宛若有张大手般,狠狠的攥住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甚至无发发出一丝求救的声响。
无忧觉着自己应是喜欢宋燎恩的。这男人曾仿若神明般救她于沼泽之中,他风姿俊朗,温润有礼,与他同床榻而眠的日子中,日日的缠/绵更不是假的,她不是佛陀,更无法抵御这滚滚红尘。
试想,于独身一人苦苦挣扎于世的孤女而言,忽而有那么一天,一个人,他恰是从天际而来,给了她似是灼热的温暖,若说不动容,那便是假的,
只是
想到这里,无忧不住轻咬住唇瓣,本是娇嫩的唇瓣,被这轻轻一咬,鲜艳的似是要滴出血来,而那双原本沉静的眸子中也透露出一股子哀伤。
只是这灼人的温暖来的太过肆意,边疆的日子又过于单纯简单,让她沉浸其中,却不曾哪怕分出一丝一毫的心,去思考自己嫁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有正妻,府中更是被皇帝亲赏赐了四位娇妾,堂堂亲王世子,御赐镇国从二品将军,京城脚下,皇亲贵胄,那是她踮起脚尖子都不曾触碰到的世界。
无忧纤细的柔荑轻抚着手炉,丝丝缕缕的暖气中,一双美眸也随着思绪染上了层层雾气。
她自是不愿与人为妾的,想起府中的四位娇妾,心中不免升起一股酸涩。
或妻或妾,除去了那锦衣玉食与延续的家族荣耀,每天的日子,便只剩下了讨那一个人的欢心。
她忽然记起了曾经见过的那只流浪狗,那只斑点小狗在街市上左右逢源,为的便是讨得那一口吃食。
这也不尽相同,小狗为了生存,那是可怜无助。可她却有手有脚,她不愿同众人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可却是不舍这辈子含有的温暖。
马车循循,行在青石板路上虽不会颠簸,小姑娘的心中却也乱做一团。她不知自己为何突然便想到了大宝,只是直觉她觉得大宝许是知道些什么。
她太慌乱了,又太没有安全感,这突如其来的事,已是将这个如浮萍般的小姑娘炸做了一团。
“夫人,”红柳眼眶红红的望着无忧,她也不知明明昨日将军才带夫人看过了花灯,郎情妾意,才短短一夜,怎却成了眼下这般光景,只能试着去安慰,“将军大抵也是有苦衷的,不如等今夜将军回府,您再试着去问问?”
无忧摇摇头,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去问什么了。
红柳望着小姑娘倔强的样子,便是知晓此时不是规劝的时候,只好先闭了口,不再言语。
马车行过朱雀大街,转个弯,又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裘暖阁的门前。
此刻不过辰时,店中还没有什么人,柜上的伙计也正弓着个腰,将硕大的炭盆抬进了店中,以供稍后上门的客人的取暖用。
伙计刚刚收拾好炭盆,却忽然听到了马车声,他匆忙抬头满脸笑容的迎了出去。
见来的却不是别人,正是自家东家的贵客,便立即满目堆笑,对着无忧主仆二人弓了身,“小人请夫人的好。”
“敢问夫人是来瞧瞧皮货,还是来寻掌柜的?”伙计面上笑容不减,点着头,哈着腰,一双眼却是悄悄打量起面前的小姑娘。
他自是识得她,裘暖阁开阁那日,便是这位小姑娘协宋大将军前来捧的场,虽不知道这小姑娘何等出身,仅这贵为宋将军的贵妾,又与这边城新进的富商谢官人相识,那便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主儿。
“敢问小哥,你家大东家在吗?”
“在的,在的,”伙计急忙回着话,“东家同客人正在楼上谈着事儿,请夫人稍后,容禀小人去通报一声儿。”
无忧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大抵半盏茶的功夫,等伙计再回来的时候,身后正是跟着一身玄衣的郎君。
郎君一身玄色绣云纹曳撒,头束银冠,五官俊美,体量修长,不过短短半年的时光,通身的气度,却早已不是破庙中那人可比。
他见到无忧自然是高兴的,本是俊郎的面庞,笑容更是肆意起来。
这半年来他忙于经商走货,她又终日困在那深宅大院中,自是许久都未曾相见了。
“优娘,”大宝快步走上前,满眼笑意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怎的今天来铺中寻我了?”
“年前托人稍给你的小玩意儿你收到了没?”
“这趟走商刚回来,本是想着忙完手头的事儿便去看你的。”
大宝垂眸望着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唇角是藏不住的宠溺。
无忧嘴角酸酸的,她强忍住眼中的涩意点了点头,那只摩挲在她发间的大掌又温又暖,“收到了,我很是喜欢。”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买给你玩个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