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的飞快,待到军营的时候也不过才未时三刻。
小厮勒住缰绳,缓缓将马车赶至壁垒处,还未开口,便听到哨兵高喊道,“来者何人?”
小厮为哨兵的气势所慑,“我,我”个许久,结结巴巴的反而说不上话儿来。
哨兵狐疑的走上前,刚欲挑开车帘,只见从车内却伸出一双纤纤素手来,无忧笑意盈盈的探出半个身子,“我来寻宋将军。”
看清来人,哨兵急忙蹲身行礼,“小的请苏夫人安。”
“今日腊八,几位将军前去狩猎了,还请夫人前去营帐中稍作休息。”
无忧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哨兵招招手,忙不迭的同人拉开闸口,将马车放入军营内。
军营到宋燎恩营帐的路无忧倒是颇为熟悉,只是为了不便过于张扬,无忧安顿好小厮后,便同红柳一齐跳下马车,沿着沙石土路向营帐走去。
时至腊八小节,往日中肃穆的营地竟也多出了一股子喜庆劲儿来。身着黑甲的将士们,洒扫之际,也不忘抬头吼上几句北疆长调。
声音深沉而悠长,配上长调的古朴腔子,在雪幕中传出的格外悠长。
无忧忽而停下了脚步,抬首对红柳说道,“腊八米都带好了吗”
红柳摇摇手中的漆盒,“都齐全了。”
无忧面上露出一丝狡黠,“那咱们先去灶房。”
当主仆二人走进灶房的时候,灶上正是一片热火朝天景象儿。几十口大锅同时在咕嘟咕嘟的熬煮着粥食同酱肉,水汽腾腾,粟米伴着肉香更是不住萦绕于鼻端。
灶头儿正大摇大摆拿着锅铲指挥着灶上众人,随着他大而起伏的动作,面上的一坨肥肉更是禁不住的颤抖。
“嗳,我说大伙儿手脚都麻利些,眼瞧着太阳便落山了啊。”
无忧扑哧一笑,侧头瞧向门外,见天色灰朦胧,鹅绒大的雪花依旧在簌簌落落的下着,这大抵太阳是瞧不见了。
她小心绕过众人来到灶头前,话语客气着讨来了砂锅同柴炉,寻到个人少的角落将八宝米倒入锅中,守着砂锅慢慢炖煮起来。
米料在砂锅中翻滚着,水汽蒸腾,不成半个时辰,清甜的腊八甜粥便散出了香气。
无忧手持扇柄,蹲在角落里同红柳讲着话,小小角落不时传来女儿家娇柔的笑声。
可这笑声没有持续许久,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浓郁脂粉香气所打断。
身着樱红锦裙的尤姬手拿锦帕将将遮住口鼻,新染的蔻丹犹如一团鲜血,在纤指上尤为惹眼。
她落下眉眼,娇捏着嗓子说道,“呦,着灶房还真是烟熏火燎,难受的紧啊。”
原本还在忙碌的灶头,这猛然听到美人儿受难,当即便丢掉了锅铲,阔着步子跑到尤姬身前,张开大掌呼呼的扇着风,两片肥厚的嘴唇上下一碰,满目谗色的说道,“灶上本就是咱这等粗人干的活儿,姬娘这千金玉体若缺短个什么,直接叫旁人来取就成了,何须亲自跑这一遭。”
尤姬面色一哂,美眸撇过角落里的无忧,继而又娇滴滴的说道,“也不缺短什么,只是今日腊八节,便想起阿娘的那一碗腊八粥。”
灶头闻声忙命人端上一碗粥,可尤姬放在秀鼻下一闻,便又蹙起了纤眉,一双多情的眸子顿时蓄满了泪水。
她轻轻晃了晃头,满头的珠钗琳琅作响,“这味道不像,”
尤姬轻手推开瓷碗,又拿起锦帕擦了擦泪水,这才转过身子,指头一抬,面向无忧道,“那锅上的倒是同阿娘煮的粥有上几分相似。”
灶头垂一瞧,是那借锅灶的女子,心下也是了然。
这两个女子衣裳朴实,尤其那簪发上,仅是稀疏的鬓着两只素簪,瞧着倒也不是什么华贵之物,灶头全当做是新发配来的营妓。
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同旁人取碗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这锅灶还是他予的。
如此想着,灶头便来到了角落,连句招呼都不打,蹲下身子便径直舀了一碗粥递给了尤姬。
尤姬面带喜色的接过碗,得意洋洋的瞥了无忧一眼,端起粥刚要吃时,却被红柳怒气冲冲的一把打落勺子,
“你到底是谁,怎的这般没有规矩。”
红柳忽来的怒气倒是将无忧吓了一跳,她张张小口,起身刚预要拉红柳,却听尤姬反倒开了口。
尤姬扬起额角,言语中极尽蔑视,“老娘是你的姑奶奶,哪里来的半生不熟的野丫头,敢在军营中乱来,不要命了不成。”
“你,你个泼妇,胡乱说些什么。”
论言语上红柳倒是差了一筹,几番话下,倒是生生把自己的泪珠子憋了出来。
无忧早年活于市井,尤姬此等人早就是看惯了的,本不欲理会,可如今欺负到头上,却是再忍不得了。
她起身踱步到红柳身侧,抬手擦了擦红柳眼旁的泪豆子,这才回过头,望着尤姬,一字一句道,“我于你互不相识,何须逼人太甚?”
一句互不相识简直是直戳了尤姬的肺管子,尤姬咬牙切齿的望向无忧,心中不住冷哼。好一个互不相识,若不是你这个贱人,那大将军的贵妾之位只能是她尤姬的,她何须再苦苦伺候关慈这个惧内的半老头子。
心中由此想着,可口中却不能说出来。尤姬怒火中烧,将滚烫的粥碗直接洒向了无忧的面颊,一张美颜也因嫉妒而变得极为扭曲。
凭你这张清寡的脸来勾/引大将军,今日她尤姬便要毁去。
二人本就相隔不远,尤姬这猛然一招,倒也是出人意料。无忧唇角紧绷,她虽可以转身躲过大半,可这余下的粥,也定然会落下来。那粥滚热,落到身上肯定是又烫又疼,保不齐还要生了水泡,她可是最怕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