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到花园并不算远,之间仅隔了段抄手游廊。廊路曲曲折折,檐边皆是用黄红琉璃所砌,右侧的影壁上又雕满鎏金镂花儿,梅,兰,竹,菊被工匠妙手刻在其上,活灵活现。
无忧穿着缎鞋跑在青砖台阶上,将落雪踩成了一朵朵莲花的形状。
一张本是莹白的小脸也被冻的微微泛起红,她缓住身,又轻轻将脚踩在皑皑落雪之上,缓缓抬起,一朵莲花又活灵活现的生在眼前。
无忧嘴角一扯,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满是惊喜之色,她拉住身侧的红柳,兴奋道,“你瞧,好不好看?”
红柳微微一笑,“好看,夫人这鞋样儿叫步步生莲,在京里头只有娘娘王妃那些子贵人才用的上。”
无忧又在地上烙了个莲花,欢快着问道,“那今日我也倒成了个贵人了。”
“将军是世子,您当然也是贵人了。”
“哦?那京里头管我这样儿的叫个啥?”无忧一双杏眸眨呀眨,她倒不是贪图那莫须有的名声,只是京中之事离她太远,她长在边疆,见过最大的官也便是那郡守,这些子奇奇怪怪的称呼她听着怪有意思的。
红柳这下可犯了难,世子正妻叫世子妃,侧妻叫侧妃那都是要上玉蝶的皇亲贵胄,不是她一介小小丫鬟便能乱讲的。可夫人这样的贵妾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扫过无忧纯真的面容,犹豫了一瞬,缓缓道:“将军要奴婢们叫您夫人,您便是夫人呀。”
无忧落了个没趣,她虽没进过王府,可那话本子也是读过不少,书上讲贵人的妾室大抵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这大概也是真的,要不然这红柳也不至于支支吾吾。无忧摇摇头,罢了,她本就不在意这些世俗称呼,人生一世,吃好喝好已是足以,扯不上称谓也好,若哪一天离了这癫狗,自己还是个清清白白的身份。
无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走,咱们摘花儿去。”说着便拉起红柳的袖口一同向前跑去。
冬月里梅花开的正是旺盛,一朵朵寒梅绽放在枝头,雪花红梅飘,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红柳走到树前晃动着梅花枝子,红梅落了一地,却仍是扯不下来半分。无忧瞧着傻乎乎的丫头手指都被冻红了,她似乎又明白了,原来这京中权贵家不光夫人小姐弱的很,就连那贴身伺候的丫头也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拿的,弱鸡的很啊。
无忧三两步跳树前,她拍拍红柳的肩膀让她去旁边候着。在红柳满目的惊异中,只见她袖口一撩露出两只如玉的细腕,随即就是“咔咔”几声响,指粗的红梅条便应声而断。
无忧回身瞧了瞧满地的落花,粉唇稍抿,来日雪化了这花便与泥水混为一谈,穷尽一生长这么美,却落得个为泥的下场还这是怪可惜的。
她眉头微蹙,抬手便将红梅塞进红柳怀中,又蹲下身子一片片拾起花瓣,红梅落在雪中沾染上白雪的些许薄凉,将她如葱的指尖也染上几分赤红。
红柳也蹲下身子,凑到无忧身边,问道:“夫人您捡这落花做什么?”
无忧抬眸一笑,简单利落一个字,“吃。”
主仆二人手脚皆快,一来一去也不过多半盏茶的功夫。待小院再响起少女清亮的嗓音时,宋燎恩手中的兵书也不过刚翻过几页。
少女清亮的笑声伴着屡屡寒梅幽香飘进内室,宋燎恩没去理会,依旧是低头研究着兵书,一把沾着白雪的寒梅悠然出现在眼前,“夫君,你瞧这梅花好看吗?”
白雪遇热化成点点水渍,滴落在书页上,将书页洇湿了一大片。
宋燎恩的眉头几不可闻皱地了一下,这些兵书是他心头挚爱,南征北战多年却从未曾离过身。
他强忍住心中的燥怒抬起头,本想数落那一无是处的优娘几分,却不成想正好对上一双含笑的清澈眼眸。
无忧将身子挤进小榻上,匍匐在宋燎恩身前,又晃了晃手中的红梅,欢声道:“夫君,你瞧,今年这梅花开的可真是好。”
落水依旧是滴落在兵书上,可娇娥却丝毫不知。
宋燎恩喉结滚了滚,他眉头一挑,随手将兵书合上便甩进了榻旁的火盆中,清冷的梅香伴着女儿家的香气溢于满室,倒是灭去了他心中那几丝不悦。
无忧被猛然燃起的火苗吓了一跳,怀中兜着的梅洒落一榻,她转过头时盆中的兵书早已烧了大半,只余下“疆域兵法”几个字还未燃尽。
无忧眼睛眯了眯,这是又发癫了,好端端的烧什么书,你说你烧书就烧书吧,吓到她倒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