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被轻手推开,除了灌进室内的寒气,没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宋燎恩卧在床榻上,晨日里柔光洒落于他的面颊,终日萦绕在周身的戾气似是也淡去了那么几分。练武之人耳力极聪,且他向来又睡的浅,无忧刚进院子时他便醒了。只是昨夜未曾好眠,现下他没有那个心气去应付旁的事,仅是将身子侧过,闭上眼睛,不欲理会来人。
无忧点着脚尖悄声将食盒放在黑漆牙桌上,动作轻柔的仿似一只猫儿。房内的炭盆应是熄了,室内的温度也冷上那么几分。
“将军,起来吃早膳了。”她绕过圈椅,柔声说着。
床上人欣长的身姿透过奎文插屏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还睡?再睡下去莫不是要浪费了这一盒饭食,无忧转转眼珠,浪费饭食可耻,浪费她的心意更是可恨。
拍马屁就是要讲究个熨帖,她顶着大冷天的早起灶饭,不让谪仙看到她的诚心怎么能行。
无忧顿顿喉咙,忽然又想起那日在军中所看到的营妓,一个个小腰一扭,媚眼如丝的让人心神直荡漾。
莫不是这军中男人都不喜欢贤惠温润,反而喜欢那娇媚百态的作态,也是,她那生铁一般刚直的大哥不也是宿了那些营妓么。
思及至此,无忧顺顺喉咙,又捏起嗓子喊道,“将军~~”
声音娇柔的仿似能溢出一股水来,生生将她自己叫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半晌,房室内还是没有声响,插屏上的身影依旧没有丝毫挪动。
莫不是昨夜踹了椅子还不解气,生生气死了呦?这,不至于吧。
无忧捏住鼻梁思考了一会儿,她觉着还是要进去瞧瞧,倘若这大粗腿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她现在这不尴不尬还消了身份的黑户可怎么整。
她伸出小手轻拍下起伏的胸口,“将军,忧娘可要进来了。”还是说一声的好,昨夜宋燎恩莫名而来的癫狂历历在目,她可不想一大早再触霉头。
无忧轻声绕过奎文插屏,檀香的淡雅之气充斥于整个内室。室内布置极其简单,一张乌木雕花架床,一扇百宝嵌柜,皆是寻常之色,可细细看去做工却是极为精良,不似凡品。
宋燎恩正躺在床榻上,安安静静,仿佛一尊玉人儿雕像。无忧按下心绪,几步走到榻旁蹲下身子,她先是伸出手探探宋燎恩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气息平稳有力,一颗心终是放下了肚。
晨日中的亮光透过玄窗映进内室,落在霜色帷幔上,将宋燎恩寡白的面色映衬得更为刺目了几分。他本就生得极好,身高八尺,剑眉凤眸,平日里一身银白软甲披挂于身,言行间皆是凛冽如风的将相之气。仅是如今,安稳睡在床榻之上,周身的萧杀似也淡去了那么几分,反倒是平添出些许岁月静好来。
无忧转过身子,清澈的眼眸像是汪着一湖春水,她扫过宋燎恩饱满的前额,俊挺的峰鼻,幽深的眼窝,直至薄凉的唇瓣,只是那唇似是缺了几分血色。
她轻蹙起眉角,不知怎得,心中竟无端生出一丝心痛,平日中谪仙总似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足而已之年却身居如此高位,怕是这九天之外也是格外极寒之地吧。无忧伸出手挽起宋燎恩额前碎发,又替他揶了揶被角,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摇摇头,暗笑自己只是来卖个乖抱大腿而已,怎的生出这些无端想法,难不成真是色令智昏,那谪仙一张脸长的是好,可架不住他那脑子却不正常啊,一脚能踢烂圈椅,实属危险的很,要不得。
无忧跪坐在脚踏上,一会扣扣指尖,一会又绕绕袖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宋燎恩,毕竟拍马屁的目的还没达到,家主不点头,她也出不去将军府的大门啊。她又抬眸扫了一眼,榻上人眼底一片黑青,怕是昨夜没有睡好,这猛然叫醒他会不会又发病啊,无忧环视圈内室,没得圈椅,这次再踹估计只能踹床板了,希望那床够厚,别碎成末儿才好。
她心下一横,随即伸出冰凉的小手颤巍巍抚上宋燎恩的面颊,
软软的,滑溜溜,谪仙果真还是好摸的很。
宋燎恩长睫微颤,猛然睁开眼睑,凤眸中尤带着一丝晨起的不悦。他本想敷衍了事,装睡不去理这聒噪的女人,没想到她反倒是一摸再摸,变本加厉摸上隐了。
宋燎恩挑起眼皮,紧盯着床边无忧,没有说话,只是那阴恻恻的目光让人脚底生寒。
无忧一怔,一种调戏良家俊男被抓包的尴尬感油然而生,她不由弯了弯手指,月牙似的指尖一不小心划过宋燎恩的面颊,在那寡白的面皮上留下一道猫抓是的红痕。
她讪讪收回手,暗咬住后槽牙,眉眼弯弯道:“将军,优娘早起做了些膳食,不若您用过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