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一夜还未停
清早儿,无忧半瞌着眼推开房门,寒风便一股脑儿的卷着雪花从半开的门板中钻了进来,清冷冰凉的风,透过棉布制成的单薄寝衣扑到了肌肤上,冷的无忧打了一个激灵,清晨里仅剩下的一丁点朦胧睡意瞬间也不见了。
“真冷啊。”无忧双手环着肩上下错动着喃喃道,抬脚,进了东侧的小厨房。
这是一个临街的套院,门面开着酒肆,后院便是无忧的住处。
院落不大,统共三间屋子。主屋住人,左侧厢房在冬日里连天的烧着火墙,地上铺一层厚土,种着冬日里难得的绿菜,右侧是间不大的厨房。
院内种着棵合欢树,这个时节,树上的叶子早就没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北风一吹,雪噗噗拉拉的落了满地。余下的雪花也颇为淘气,借着风力,吹进了院子西角儿老黄牛的窝棚里,老黄牛抬眼瞧瞧,往里稍稍挪了挪,大约也是嫌天冷,不愿意动,又睡过去了。
厨房里
灶里的炭还有着余温,无忧蹲下来鼓起腮帮,大力的吹上两口气,又填上了些柴,火便燃起来了。打水,洗漱,动作爽快麻利,一气呵成。
她伸手从碗柜中拿起昨日煮肉留下的肉汤,下了一碗面。汤汁浓白,面条均匀,再切上几片卤肉,撒上一把翠绿的小葱花,顿时整个厨房变得喷香扑鼻。
无忧双手捧着面碗,快步回了房中,坐在热坑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每年落初雪的日子,无忧不去沽酒也不去掌勺,都会早早的起来为自己煮上那么一大碗长寿面,边吃着长寿面边缅怀她那英年早逝的便宜师父。
无忧是个孤女,小时长在市井里,自然也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吃着百家饭长到了三四岁的样子,被初来北疆的苏念捡了回来。用苏念的话讲就是小小一颗豆芽菜一样,细胳膊细腿顶着颗大脑袋,她不捡回来,恐一阵风就吹到了城外的戈壁滩上去。
总之,无忧就是在那个时候和苏念回了家,苏念说既然初雪相遇,那每年落初雪的日子便定为无忧的生辰,就这样简单草率的,无忧有了生辰,有了师父,也有了家。虽然吧,这个师父也不咋靠谱,无忧三四岁时让她捶腿捏背,七八岁时命她洗衣煮饭,终于等到她长大了,以为可以反抗苏念的时候,没想苏念又变了个法子,不做内务了,开始带着她溜街逛巷的寻找俊俏小相公。每每寻到了,苏念也不动,都是命无忧上前深刻的“关怀”下小相公,
“这位小相公,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位小相公,你怎生的如此俊俏呀?”
“小相公,你这面皮生的好白这手摸起来更是滑溜溜的,忧娘好喜欢。”
“小相公来让忧娘亲一亲”“哎哎哎,小相公讲的好生生的,你怎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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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念引以为傲的教导下,年仅十岁的无忧,便有了个于这边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称号“女登徒子”。
无忧又大口吸了箸面,她想着,师父应该是爱她的,毕竟师父就是那个样子,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她像师父也不为过。况且师父虽去了,也留了这个家当给她还教了她通身的本事,对,师父一定是爱极了她的,无忧嚼着嘴巴里的面更加确信了。
其实这个苏念也算是个奇女子。十几年前独身闯来这北疆,当厨子,开酒肆,养孩子,行起事来那叫一个风风火火,又是美娇娘一位。单说这边城,突然多了位娇花似的美人那有多少富户,军户惦念着,就连着守疆的郡守大人也硬是想一台小轿抬了去做贵妾。怎成想苏念刚烈的很,一把酒壶敲破了郡守大人的狗头,破口大骂:“老娘来这北疆不是做妾的,此次敲破你的狗头为戒,孟浪之辈,再敢如此,下次就断了你的狗腿!”
天高皇帝远,更何况这当官的皆不肯贵足踏贱地的北疆,郡守在这北疆就如同土皇帝般的存在,此等大亏何时吃过。定是心有不甘。软的不行来硬的,在这边关,环境恶劣,常有突厥来犯,男子为生尚且困难,何况她区区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纳进府里,抬个贵妾给她,锦衣玉食的,哪个女子不会为此所动?如此这般想着,反复了大半年,直至苏念的一柄短剑生生的抵在了郡守的喉管上险些被要了命,他才明白苏念这等女子,就像是疆外赤壁上的野马,虽俊美,却不是他能驯服的,慢慢也就熄了心思。
而后的几年,大野马带着小野马,平时拿酒掌勺,闲时调戏良男,给这略显寂寥的边城,倒也是填了诸多乐趣,只是可怜了那长的稍俊俏的后生们,每每见了那个小的,没有哪个不拔腿就跑的。
无忧夹起块卤肉放入口中,又端起碗来咕咚喝了口面汤,转头望着院外依旧纷飞的雪,师傅离世那年,北疆的雪也是落得这般早,她还真是有些想师父了呢。